经历了许多个冬天，翻拣时才知所记甚少。可能事情就是这样，想起一部老电影时，只清晰地记得里面的某个细节，关于剧情，无论如何也想不起。那么，不必去想宏大的章节了，只记下这些记忆中的纷纷雪片。

小学五年级，我手里捏着小人书，一路走一路看，《水浒传》里征方腊那一段，两虎相争，群雄纷起，杀得热闹。正是雪后，阳光暖照，积雪消融。屋舍和墙垣把洁净而闪亮的阳光分割成一方一缕，空气里有漠漠轻寒。从学校走到家时，我的一双鞋已满是泥水，两只脚早失去了知觉。

冬天更加严寒，母亲又嘱咐穿棉袄了。我浑不在意，背起书包跑出家门，把她的埋怨丢在风里。尽管在教室里冻得直哆嗦，搓着通红的手，两只脚擂鼓一样地跺个不停，可还是不情愿被厚厚的棉衣束缚了手脚。

元宵节的晚上，手里拿一把花火，一支支地燃起，沿着大街小巷，跟同龄的孩子，跑着闹着笑着挥舞着，一路璀璨。也把一家家各式的灯笼看遍，如果有雪，就更加漂亮了。

母亲从书本里拿出鞋样，剪了一大堆布片，开始纳鞋底。穿针引线，针脚细密。等她最后把鞋楦子塞到新鞋里，洒上些水，摆到柜顶，我就开始盼着新年了。那时候，新鞋每年都会有一双，可是新衣服竟少了一年。没有新衣服的那年，走街串巷拜年时感觉很没有面子，也终于知道自己长大了，父母不必再辛苦地迁就。

姐姐织的毛衣不如买的好看，但那是她第一次织毛衣，又是特意织给我的，所以很高兴地穿上，心里很美。

放寒假的时候，我给弟弟买了一把他向往已久的口琴。他急急地打开盒子，口琴在唇间飞快地滑过，音符和心情都飞了起来。

围着烧得正旺的火炉，把薯片摆炉壁上烤，看它们由白而黄，发出滋滋的细微的声响，一股浓香渐次弥漫开来，炉火映红了人脸。睡前，在炉膛里埋下几个红薯，次日晨起，灰烬里取出，香喷喷地吃在嘴里，是绝好的享受。

母亲拉着风箱，看我的时候，目光中流淌的都是幸福。她往灶台里不断地添柴火，把炕烧得很暖。窗玻璃上的冰花在一点点消退。如果不是因为感冒，我该是躺在学校冰冷的通铺上瑟瑟发抖。这样的温暖真让人贪恋。只是那时想不明白，为什么我感冒了，母亲却笑得那样开心呢？

拜访多年的老友。老友温一壶茶水在火炉上。两个人难得一见，一起聊远的近的话题，杯里的茶水续了又续。夜向深里去了。

冬天的麻雀瘦了许多，点缀在光秃秃的树枝间如同瑟瑟发抖的叶子。它们的羽毛被风吹起，很是凌乱。有几只在荒野上辛苦地觅食。卡车从陡坡上俯冲而下，麻雀们从树枝间轰起，在清冷的空气里像鱼一样聚集、疏散。有一只撞在卡车的玻璃上，跌亡在地，在空阔的道路上显得极渺小又极醒目，不知道那群麻雀知不知道，起飞的时候丢了它。

天上有月亮，风冷似刀。一个人走在高低不平的巷子里，乡村安静至极。两边的断壁残垣和高矮的房子无声静立，清冷而荒凉。想，月亮上也是这样的吧。

在雪地上走，只拣未被踩过的地方去，留一串自己的脚印，回过头看，歪歪扭扭，心里只是高兴。又说不上为什么。喜欢踩在雪上，听从脚底传来的吱吱的微响，好像雪调皮的笑声，心情也随着快乐起来。

最舒适的时候，是阳光暖暖地照进屋子里，人坐着躺着，想些事或者就坐在窗前发呆，都很好。 外面，树很安静，房顶上的雪也很安静，只有屋檐下的水滴，一滴滴从眼前滑落。

星星很多，如嵌在天河里的宝石。那时候想冬天是该寒冷无比的，不然天河解冻，星星们就要从天空坠落。

夜晚，站在村口，看四下里烟花四起。天空很热闹，声音很遥远， 田野是寂寞的。

雪后，同她去公园拍雪景。到处银装素裹，玉树琼枝。离开时，她在雪地上三两下画出一张笑脸。每每想起那笑脸，都能感受到快乐。

爆竹的响声像冰层乍裂。春节后，北风不再狂野，虽然仍是寒冷，却觉着春天马上就要来了。那时，沉重和严寒正一点点散去，身心已轻快地像一只风筝，要飞起来。 

（作者单位：汾西矿业贺西矿）